第二届中国·日照（太阳城）诗歌节
山海志 李林芳 “日出初光先照——”太阳从山海天际喷薄而出 大地的胸腔缓缓吐出了一句念白 黄海轻施广袖，打开潋滟、澎湃、激荡 太阳城披上金色的袍子，鼓荡起大风，凛冽、舒展 这么多年，我沉醉于这金色城池，沉醉于 他的清冽之气，沉醉于蔚蓝和辽阔 沉醉于汹涌、急骤的鼓点 一只水袖甩出，一千只水袖 抛出，大海的一万只水袖抖，荡，摆，绕，撩，翻 空出绵软的海滩，沙子金光闪闪，像一个轻盈的过渡 空出山和海的距离 从万平口，城市宽阔的厅堂 海岸线九曲回环没入起伏的山峦 确立日照山河的坐标系：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纬度里 在胶东半岛和鲁中腹地的对接中 泰沂山脉的雄浑苍茫和崂山山系的奇秀瑰丽纵横交错 屋顶是一片倾斜的天空，整个黄海是阔大的院落 我看见了我的莒国，在齐国和鲁国之间 在先秦，在魏晋，清澈的、悠远的 都沉入隐秘 脚步向着更加辽阔深厚的内陆潜行 天空中的云朵打着太极 一掌叫河图，一掌叫洛书 巨大的漩涡。山东半岛，在黄海之滨 展开太阳鸟的两扇巨翼 森林公园的小剧场里 我们把酒，话蓝天之南，话碧海之北 在任家台，在王家皂，在海边渔村的烧烤摊上 我们说到桑麻遍布的山峦，像数星星的孩子，掰着手指： 天台山、五莲山、河山、九仙山、浮来山、九连山、大青山、龙门崮…… 说到悠长的河流：沭河、陵阳河、潮白河、响水河…… 夜来了，海水羞涩。浪花开始饶舌，一遍遍 述说大海的妖娆 而螃蟹正在上树。多神奇啊—— 绛红的黛黑的潮间蟹迅疾地爬过沙滩 沿着笔直的树干，奔向水杉不可抵达的天空 我们不敢说到正襟玉立的水杉，这些从白垩纪来的谦谦君子 不动声色，布置一场时光的大挪移 进港的轮船纷纷拉响了汽笛 日照钢铁厂的大熔炉，在祖国的胸腔里 正在将大海炼成一颗蓝宝石 三座山峰，一弯月牙，峰尖之上 硕大的日晷高悬，指引着我，到莒地去 一壶清酒，一枚刀币，一个手势 这些陶尊上的图像文字，指引着我们，将文明史前推1500年 这些散落的莒人在细石器时代 留下的暗语，声调柔软： 毋忘在莒 光阴在一块玉佩上旋转，涡轮里埋伏了秘道 “剬剬雍雍，闻于夏冬” 从姑幕，经城阳，到莒国 一棵蜀黍腰身谦卑，一点点举起自己 细草叶，圆日头，流水暗含的泡影都是 我们的偏旁，我们的部首，用图像文字 操持家园。我们的都城，大风起兮，掠过天空的闪电 喊出了我们的爱恋 在莒州博物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瓷瓶 优美的弧度临摹了我的腰身 幽暗的灯光弹拨着它，将我越收越紧 青铜器皿尚留有我的手纹 锈蚀的鱼肠剑，剑气清冽，荡漾在我的体内 我的银簪，玉珏，金步摇 历经生死轮回，将一个人的体温封存 视野里的群山连绵，高耸，撑起莒国的天空 屋楼崮端着他的宽肩膀 一架莒国的老天平。一手托着暖阳，一手 托着老阴凉。屋楼春晓，太阳破啼 从他的眉心升起 时光的乾坤里，他再一次拧紧 自己，拧紧二十四个节气，直到秋分，太阳再次对准他的眉心 经纬和版图砌在墙上 在莒州博物馆，莒国巨大的仓房里 他一次又一次校准太阳的指针 我却手足无措，像一个锔匠，手里捏着半坯粘泥 那个夜晚，我们离开一座城市的灯光、喧嚣 去海边。海平面脆薄的纸张 覆盖在温柔、缄默的黑夜的瓶口 冷冽，鼓荡，海风扯动衣袖，一遍遍打磨 海风掀动符咒，封住被降服的女妖 一个泥捏的瓶子，越变越小 我抱起那个泥瓶。这么多年，我抱着它 我腰身臃肿，脖颈高耸 临摹这世上所有的弧度、线条、刻痕，时间的砂纸不动声色 一遍遍抽打它的釉彩、花纹 怀抱着它，我日益粗糙，沉稳 喧嚣生活里一只越沉越深的陶 沉入地下，沉入五千年的文明史。从两城，到陵阳 一束太阳的光芒，我看见了我的重生—— 被烧制千年，通体漆黑的黑陶，还是一个婴儿 怀抱着大海淬火之后昕出的暖 在一棵四千年的银杏和一棵两千年的银杏之间，雨倾洒下来 在九千把折扇和九千双花巴掌之间，雨覆盖下来 溥天之下，雨线滂沱、恣肆 一座公元前浮来的山，如一块小小的舢板 渡天地之大。只制成一把竖琴 三万根琴弦铮铮作响 抚琴的人，在校经楼，端坐案前 隔着1500年的时光，洋洋洒洒 他口若悬河，狂吟他的《文心雕龙》 他的万言书 九仙山里溢出了开花的消息 好友阿荔在微信里说，驼儿沟的杏花 开得惊心；九个仙人护法，兰陵谷里桃花三两朵，摄人魂魄 兰陵公子笔下生妖，白鹤楼前的连翘开翻了 按捺不住的春天啊—— 光明寺的晨钟响起，山顶上的石头都已得道 孙膑书院的剑诀幻化成天泉水，五莲山的崖壁上 苏轼的题字凌空高悬，一抹留白—— 面朝大海的花朵，抖开了人间的衣袂 九仙大峡谷的飞瀑，一脉楚辞简约 山洪的狂草，溪水的魏碑，连同烟云打磨不倦的 巨石，龙潭峡谷一泻而下的沧浪 汇入潮白河开阔的河床，缓缓也潺潺 水底的砂石洁净温润，一路铺向黄海 面朝大海的花朵，铺向太阳升起的粼粼波光 太阳在海平面上揽镜自照，河山之巅 日光峰上，东夷人吹响牛角，一个振臂的侧影 群山和浪涛一起呼应 我的手指触摸星罗棋布的河川，神明的键盘上 露水和星辰点起灯盏 我的亲人，我思念的亲人 我尚未谋面的，擦肩而过的亲人 他们交错的身影，拖沓、温暖 我只要一把钥匙，打开太阳城的一扇门 把他们和天上的星宿一起领回家 我只要日照东方，照耀着5359平方公里的版图 5359平方公里的金色大厅 奏响阳光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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