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轻时是个教师,记忆中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小时候觉得他是老古板、太较真,长大后才懂得,那是对人对事的一种“认真”的态度。
爷爷并没上过几年学,但靠着自学,他成为了一名老师。小学毕业能教小学,这也是爷爷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小时候经常会听他讲起这段“辉煌的历史”。
记忆中,爷爷每天都会端坐在床前的大椅子上,床上是眼镜盒、纸笔、摊开满床的书和几本字典、词典。不论阅读的是报刊还是杂志,或者是教材,爷爷总会认真做好笔记。
与大多数家庭一样,父辈忙于工作,祖辈就承担起了教导抚育孙辈的重担,所以从小到大,我跟妹妹待的最多的不是自己家,而是爷爷奶奶家。
爷爷对我们的教导很用心,也很严厉:为了告诉我们做人的道理,他会引经据典讲道理,也会用棍棒给我们深刻教训;为对我们进行爱国教育,他会用不全的五音教我们唱革命歌曲;为让我们对植物的长相和习性有更直观的认识,他带着我们漫山遍野挖药草、落花生;为让我们亲身体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也会在大热天里带我们去地里劳作……
在他退休前,我“有幸”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之一,更是享受到了“超规格的待遇”——他的第一节课后,我的作业就因为做得不正确而被他撕掉重做。
记得还有一次,在全校集合的时候,校长考察全校《小学生日常行为准则》背诵情况,几乎没有人会背,那时候我刚上一年级,自觉不会背也没什么,可是回家后那个下午,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被爷爷逼着背诵完了全文。
将近30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下午,屋檐下,我盯着爷爷种的那棵月季花,一字一句地背诵着《小学生日常行为准则》。长长的花枝上,那朵我想折又不敢下手的碗口大的粉色花朵,在风中摇曳。我边背诵心里边嘀咕,全校都不会背为什么要惩罚我?再说了这个又不考试,背过有什么用嘛。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爷爷的良苦用心——重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用什么态度去做。认真,是做人做事必须要有的一种态度。
爷爷虽然严厉,但也有一副热心肠。以前村里识字的人少,偶尔有个识字的会被乡亲们委以更多的任务——譬如写对联,譬如查黄历,譬如调解家长里短。
每逢过年,爷爷都会取出早准备好的大红纸,带着一种虔诚的仪式感,认真地折叠、裁剪,各种型号的毛笔蘸着在我闻起来臭烘烘的墨汁,一笔一划地写着乡亲们对新一年的祝福和期盼。而我则跟妹妹一起,负责把爷爷写好的对联挪到一边的空地上摊开晾干,顺便琢磨着爷爷笔下的“福”字左半部分到底是怎么写的,还有那弯弯绕的字符为什么会是个“有”字。
人家都说隔辈亲,当然,爷爷对我们也有“惯”的时候。小时候爷爷出去开会,会悄悄地买最新款的粉红色带着一个圆溜溜笔帽的自动铅笔,然后在某一天不经意给我;他会信守跟我们的约定,在每个“六一”买各种口味的汽水给我们喝,并且不会因为下雨活动取消而取消;我工作后,看报纸更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他总会认真阅读我写的每一篇稿子,虽然他从来不直接点评,但是看到其中一些即使他再仔细也几乎被翻烂的页码,我很轻易就能看出他对哪些比较满意。
如今,爷爷不在了,我延续着他以前的方式教我的孩子——教她认真做人做事,引导她养成良好的读书学习习惯,带她亲近自然,切身体验劳作的艰辛,让她体验助人的快乐……
生命在延续,有些精神也在不断传承,譬如——认真。(厉 敏)